第211章 北冥-《寒山纪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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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元秋与景澜对视一眼,忍不住追问道:“几百年前?那现在呢?”
姜思道:“要是他们能进这里,就不会千方百计夺想夺得这盏灯了。”
景澜淡淡道:“这就是你从斗渊阁叛出真正原因?看来这位阁主也不是那么得人心。”
姜丝沉默片刻,想了想说:“如果阁主先一步到达明宫,照他一贯的作风,他一定会让人把流放进北冥的傀全部杀光,不然我何须去冒这般大的风险。”
不多时木筏从山谷上方而过,很快来到了一片更为辽阔的水域。不同于之前所见的山谷,这里地势开阔平坦,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古战场,满地盔甲与折断的刀剑,好像能听见阵阵厮杀声从水下传来。
景澜在水面虚虚一按便收回手,道:“不能下水,这里被封住了。”说完看了看洛元秋,道:“在想什么?”
她们在木筏上,从这千年前的遗迹上经过,令人不由心生慨叹。这一道水隔绝了过去与现在,千年也仿佛只在弹指间。可往昔不复,一切终成定局,又是谁将它们封存至今,用意何在?
洛元秋低头去看那水底,道:“这地方到处都死气沉沉的,像座坟堆一样,为什么还会有人想方设法要进来呢。”
景澜因她的话心中微动,道:“有所求自然应有付出,不然墨凐为何当初会来到这里?”
周遭昏暗不明,声息皆止。那高悬在头顶的海水将倾未倾,压抑非常。难以想象有人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一直呆着,洛元秋道:“这和坐牢又有什么分别?如果只能在此才能求得长生不死,岂不是要永生永世被囚禁在坟堆里了?这样活着,倒不如立刻死去。”
姜思闻言也点头以示赞同,问道:“你们说守塔人她想求什么?”
景澜答道:“那就要当面问问她自己了。”
四周一片朦胧幽光,随着海水流动不断发生变化,时深时浅,光怪陆离绚烂难言。只是再美的景致若无生机,看久了也不免无趣,就连姜思也很快失去了兴致,转头对着灯盏发呆。
洛元秋有些犯困,道:“过来点,让我靠一会儿。”
景澜便稍稍侧过身,好让她靠在自己身上。姜思坐在二人身后,见状不满道:“你不看路的吗,万一走错了怎么办?”
洛元秋打了个哈欠道:“只有你才能让那盏灯发光,三个人里你醒着不就行了?”
姜思无话可说,只得打起精神来,留心周围的一切。盯了一会儿,她便神思困倦,手臂穿过灯环,撑着下巴合上了眼。
灯盏光芒静静洒落在水上,化作无数细碎光屑,随着木筏前行,在平静的水面上漾开银色波纹。荡至尽头岸边时无声一震,激起涟漪,又朝着灯盏所在回荡而去。
光所到之处,水下似乎有无数影子从黑暗中急奔出。战马飞驰刀剑相击,不断有人倒下,头颅滚落在地。鲜血四溅,肢体分离。又有人持刀怒吼,敲打着盾牌向前冲去,很快又被马蹄践踏……这惨烈的厮杀争斗毫无声息,仿佛皮影戏般,一切都在静默之中发生。
水面光雾氤氲,三人的影子倒映在水上,在水波荡漾中稍有模糊,显得有些不真切。灯盏在姜思手臂间轻晃,那微光映照处,一个高冠博带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姜思影子旁,只一瞬便消失了。
洛元秋察觉到了什么,迅速睁开眼向后望去。见姜思低着头已经睡熟,本想用剑去戳醒她问问情况,想想还是算了。
她这一动景澜也跟着醒了,当即以眼神询问发生了何事。
洛元秋注意到水下一闪而过的影子,定睛一看,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奔驰交战,不由惊叹道,“你快看,水下居然有人在打仗!过去这里还真是个战场?”
景澜用剑随手一搅水面,道:“都是过去的虚影罢了,不足为奇。”
水波剧烈晃动,水下的影子便如浮沫般纷纷四散,洛元秋看着它们在眼前消失,水面又重归平静,道:“你相信人会有来世吗?”
景澜道;“那都是自欺欺人的话。人终其一生,也只有这一世而已,不然为何有那么多人追寻长生?不如等来世重新来过不就行了,何必这般费事。”
洛元秋笑道:“也对,正如世上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。若真有来生,与前世那个也绝非同一人了。”
姜思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,静静听两人说完话,道:“如果人真有来世呢?”
洛元秋莞尔道:“那么我们三人又会是谁?还是说,我们也不过是这一世他人的替身,与这些水中的倒影一样,只在一瞬之间存在?”
姜思把灯放回膝前抱住,道:“我倒是愿意相信人会有来世。人活着怎么会没有遗憾的事,这辈子没机会了,就等下辈子再来补上,这样不是很好吗?”
洛元秋轻拍掌心道:“那如果有仇怨,岂不是生生世世都不能了结了?”
姜思冷笑道:“倘若仅凭一死就能一了百了,那不是太便宜他了?以血还血,就算这仇恨世世代代延续下去又如何?”
景澜微微颔首:“说的好,墨凐应该选你去守白塔。”
姜思疑惑道:“为什么?”
景澜道:“如果能够长生不死,拥有无尽的寿命,你愿意在这塔下等待你哥哥转世而来吗?纵然他已不记得前生之事,也忘了曾有过你这个妹妹,你愿意在此驻守千年吗?”
姜思一噎,争辩道:“这怎么能一样!”话虽如此,她还是忍不住代入景澜所言去想,在这孤寂之地,等待着一个不知何时归来的陌生人,仅是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,有种把人逼疯的感觉。
最后她道:“我……我不愿意。他还没来之前,我怕我已经先疯了。”
景澜闻言没说什么,只道:“师姐,你呢,你愿意吗?”
洛元秋自然知道她所问何意,对上她的目光道:“当然不愿了。就算人能转世重来,可来的人并非是我的师妹,只是一个与她容貌相像的无关之人。我要等的,是那一世与我曾有过约定的人,往后不管是谁再来,都不会是她了。”
说到此处,她微微一笑:“你说我今生今世还能等到她吗?”
景澜眼中带笑,握着她的手道:“无论何时何地,这一世你都能等到她来。”
洛元秋笑道:“当真?”
景澜神色认真道:“比金子做的元宝还真。”
洛元秋顿时笑个不停,就差在她怀里打个滚了。
姜思在后面用看傻子般的眼神打量二人,无声一叹,突然对此行颇为担忧。
没等她接着叹出第二声,水道忽然变得狭窄起来,不多时便到了尽头。
对岸笼罩着一层薄雾,雾气中一道人影若隐若现,好像正迎接她们的到来。
姜思悄然按上后腰法器,如临大敌般盯着那道人影。她立刻想到那或许是斗渊阁的弟子,说不定阁主已经率门中长老先一步到达明宫,警惕道:“小心!先别上岸,让我过去看看。”
“别用法术。”洛元秋用剑在她手上一拍,道,“那只是一个石人罢了。”
等木筏靠岸,一条长阶出现在三人眼前。四周水雾迷蒙,一时也看不真切。那道人影正站在台阶之上,好像正朝她们看来,瞧着十分诡异。
洛元秋对二人解释道:“别怕,这里有很多像这样的石人,多看看,等习惯了就好。”
三人越阶而上,很快到顶。姜思上前一看,那果真是块漆黑的石头,只是外形看起来和人太像,才会一时认错。
景澜在石人身上轻敲了敲,听那声音清脆,疑惑道:“怎么会是空的?”
洛元秋随口道:“本来就是空的,明宫外还有更多。他们都曾经是人,在此静思数百年后,不知什么缘故,身躯变得坚硬无比,四肢逐渐僵硬如石,难以移动。他们口中所谓的不死,大概就是如此,不吃不睡,终日只需静修。但随着身躯渐渐石化,他们神魂的力量却日益强盛,不再受躯体束缚,在静思时能离开肉|身脱出,长久以往,到最后便归于天道了。”
“归于天道?”姜思问,“那不就和死了差不多吗?”
洛元秋思索片刻,道:“好像是差不多,不过对他们来说,应该意义不同。只有魂归于天,与大道相合,才是真正的长生不死。”
那石人面目不清,却依稀可见五官轮廓,令人有些不适。景澜立刻收回手,转而以剑击打石人肩头。
洛元秋深呼吸,沉默片刻,一手拢住耳朵轻声道:“你们听这风声,像不像是人在说话?”
景澜道:“我觉得更像是诵经声。”
姜思忍无可忍:“你们两个有完没完?能不能别再说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了!”
洛元秋道:“它就在风里,只不过你听不到罢了。你不会是怕鬼吧?”
姜思忙撇清道:“鬼神之说纯属子虚乌有,我怎么可能会信?更别说怕了!”
“慢着,先别动。”景澜握住剑突然说道,“你身后那是什么?”
姜思顿觉头皮发麻,后背阵阵寒意袭来,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抚摸过脖颈。偏她越是恐惧,心中暴怒戮意愈盛,当即勃然色变,怒而转身道:“什么东西装神弄鬼!”
下一刻她便知不妙,转身间尚未察觉,脚下骤然一空!
忽见一道道人影从眼前闪过,她身后不知站立着多少石人,如幽魂般静候于此,似乎在等待她的到来。姜思惊恐万分,顿时喊叫出声,这时一股力量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拉了回来,及时阻止了下坠之势。
姜思头晕脑胀,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,不知为何竟昏了过去。洛元秋的声音旋即从她身边传来:“她后面有什么?怎么我什么也没看到啊?”
景澜道:“那不就是吗?”
但见姜思脚边雾气散去些许,露出了一阶平缓的台阶。阶梯之下是数不清的石人,有不少东倒西歪躺在泥里。洛元秋颇为失望地转过头去,景澜淡然道:“不然你以为是什么?”
洛元秋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,仔细一想,这不就是当年在山上时她折腾沈誉王宣时常用的招数?
她心觉好笑,显然景澜很不待见姜思,这一路行来她已有所察觉。景澜看她一眼,眼角微挑,自是猜到她心中所想,随意道:“没错,就是这样。”
洛元秋道:“我一直想不明白,你为何这么讨厌两位师弟?”
景澜沉吟道:“因为他们总在一旁碍事,看着让人说不出的心烦。”
洛元秋想笑,努力压了压嘴角,向姜思一瞥道:“那她呢?”
景澜抽出手臂缓缓抱住她,轻声道:“一样都让我觉得碍事。”
洛元秋道:“这世上难道就没有能让你看顺眼的人吗?”
景澜沉默片刻,道:“师姐,我知你天性如此,总以善意待他人。可我每每见你因旁人而分心,便觉得心如虫蚁啃咬,妒忌非常,总想有一日,你眼中只有我一个人。”
洛元秋心中百味陈杂,脸埋在她怀里,听着她平稳的心跳,不由紧紧抱住她:“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。”
景澜低头在她发上亲了亲,道:“但我绝不会做违背你心意之事,我明白她让你想起了过去的自己,是以你才对她多有照拂。待此行结束之后,就算看在姜城的面子上,你也不会随便抛下她。但她已经叛出了斗渊阁,自然不能继续留在此处……你想将她索性一并带回寒山,暂时收留她几日,对不对?”
没想到原来她什么都看在眼里,只是未曾说破。洛元秋心中一暖,笑道:“既然你已经知道了,那就别再欺负她了。她又不是师弟们,个个皮糙肉厚,可以随便让你捉弄。”
景澜漫不经心道:“人间疾苦总要体会一二,我只是提前为她上了一课。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,与其解决麻烦,不如把麻烦扔给麻烦。”
姜思很快醒了回来,一时手脚发麻,惊魂未定。待心绪平复之后,瞬间想起方才之事,抬起头看了看两人,眼中怒意几乎要化作烈焰喷薄而出。不等她开口,景澜道:“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。”
姜思微怔:“……谁?”
景澜道:“他也是一位阵师,而且据我所知,他还没收徒弟。你现下既无师门,不妨考虑再拜个师父。”
姜思想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到拜师一事上来:“无缘无故,仅凭你几句话我就要去拜师?这未免也太可笑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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