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9章 繁花-《寒山纪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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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要不是车中多有不便,洛元秋真想教训她一顿,教教她做师妹的本分。两指在景澜肩头威胁般轻点了点,她又将目光转向那符,略有些沮丧道:“许君菡的这道水符我已经看懂了,但我画不出来。”

    景澜道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洛元秋把符小心收好放进袖里,语重心长道:“因为我不会画画,得其精髓却无其形也是没用的。要知道这道符重中之重便在于符与画相融,二者缺一不可。”

    谁知景澜说:“那我就不奇怪了。常言道书画相通,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写的勉强,更别说画什么画了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: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匪夷所思地想,还是别等了,下车就手动吧。

    景澜悠哉道:“也不用那么费劲,那本书上的东西我都能记住,有什么想知道的大可来问我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嘴角一撇:“不问,又不是非看不可。”

    “你就一点也不好奇?”

    “不好奇。”

    “一点也不想知道?”

    “不想。”

    景澜将人欺负够本了,眼看洛元秋恨不得扑过来咬自己一口,这才觉得今早的气消了大半,笑吟吟道:“不过你怎么不问我们要去哪儿?”

    洛元秋决心已定,心想无论去哪儿你都免不了这顿打,百无聊赖道:“还能去哪儿,肯定是回家。”

    “错。”景澜道,“我们这是入宫。”

    .

    半个时辰后,皇宫中。

    服侍的宫人退避至殿外,景澜拉着洛元秋的手郑重道:“这是舅舅与舅母,这是表弟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:“……”

    三人围着圆桌坐着,分别是皇帝,皇后,太子。

    皇后道:“老二老三老四今年藩地事务繁忙,许是回不来了,就剩咱们几人吃顿饭。”

    景澜问:“舅母,表妹呢?”

    “小五昨夜和女官们打了一夜叶子牌,现在爬都爬不起来,睡得正死呢。”

    景澜点头:“这是元秋,先前舅舅和舅母已经见过了,这就不再多说了。记起今日是小年,舅母照例在宫中设家宴,这便领着她来见一见人。”

    皇帝沉着脸道:“朕不记得何时召她入宫……”

    还未说完便被皇后打断:“还有完没完了?你当的是皇帝,又不是月老,真以为你那诏书就是姻缘薄,想为谁牵线就为谁牵线?管这么多做什么?”

    皇帝不敢反驳,嘴角顿时一垮。一旁的太子连忙出来救场:“不过是吃顿便饭,寻常人家小年也需这般聚一聚。”他对着洛元秋友善一笑,温言道:“这就是阿姐说的那位师姐么,今日也听娘说了许久,请入座罢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坐在景澜身边,突然发现皇后坐在正位,俨然是一家之主的位置。

    只听皇后训道:“你外甥女难得带个上心的人来,这么多年你催了又催,现在人来了,你又要百般挑剔。做长辈的不肯好好撮合也就罢了,为何总想着挑刺拆散人家?”

    皇帝瞄了洛元秋一眼,咳了声道:“朕只是觉得她们这般很不像样,也没有总想着拆散她们。”

    “要说不像样,头一个要说的便是你那位好儿子!”皇后红唇一撇,面无表情道,“老六在自己府里披麻戴孝了这么多日,不知道的还以为国丧了呢!”

    提起此事皇帝不免心虚,皇后道:“要是你看不顺眼在后头自己吃,不然就去寻你那宝贝女儿,做什么上桌来碍事……”见太子似在忍笑,拿筷子敲了敲他的头道:“你也是,若和你爹想的一样,那就一道做个伴下桌去。这要是在你外祖家,我们女人在桌上说话的时候,还轮不到男人来插嘴。”

    昔日在王府时父子二人便不敢对王妃的决定置喙,而今王妃成了皇后,威势更是有增无减,皇帝与太子俱不敢多语,老老实实缩在一旁低头看着碗碟。

    景澜早已是见怪不怪,镇定自若地在一旁坐着。洛元秋还未回过神,不太明白怎么突然就和皇帝一家坐到一起用饭了。

    皇后唤来宫人上前布菜,看了景澜一眼,道:“还不快放手,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?”

    景澜这才在桌下放开洛元秋的手,挽起袖子为她夹菜。洛元秋对此习以为常,她夹什么便吃什么。如此将满桌菜都试了回去,过了会儿她旁若无人地往景澜碗中送菜,道:“这个味道不错,你试试。”

    没过一会儿就听对面传来一声轻笑,她抬头一看,只见皇后笑微微看着自己,皇帝盯着自己碗中的菜,神色间似乎难以置信。

    洛元秋看了看碗又看了看皇帝,试探道:“你也要这个?”

    皇后与太子皆笑了起来,皇帝顿时泄了气,皱着眉头望向景澜。

    景澜淡定道:“舅父有宫人试菜,也轮不着我来服侍。”

    皇帝熟练地与她过招,冷笑道:“那这又怎么说?”

    景澜道:“元秋头一次来做客,少不得要好好招待她。”

    “适才你不是说这是家宴?”皇帝哼了声道,“那又何须这般客气!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他便觉得不对,正要改口,景澜却微笑道:“没想到舅父如此体贴,已将元秋视作一家人了。那元秋这就跟我改口了,一并叫舅父舅母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左看看右看看,似乎有点明白了景澜带自己来的意思。她轻轻握住景澜的手,察觉她以指尖在自己掌心不断画圈,瞬间就笑了,道:“陛下不用担心,我不会把她抢走的。”

    因先前之事皇帝对她倒有几分好感,百般挑剔也不过是做做样子,想敲打她一番,让她能好好待外甥女。听她这般说话,嘴角一翘又立刻压平,佯怒道:“她都要跟着你归隐山林了,朕能不担心吗?!”

    景澜拈了杯酒道:“先谢过这些年来舅父舅母的关照,母亲离世后外祖一家便渐渐疏远,有亲却似无亲,多亏了舅父扶持,令我不至落到孤苦无依的地步。”

    皇帝神情不变,摇了摇头道:“你行事向来稳妥老成,知晓进退,从未有出格之举。朕与皇后都并未行过教导之责,这一切都是你凭己所得,倒不用特地来谢我们。到后来你迫于情势出任台阁一职,对朕已是助益良多,反倒是因你母亲临终前一言,让你不得不困守此城数载。”

    “舅父言重了。”景澜话音一转,道:“然,我是决计不会再和元秋分开的。”

    皇帝注视了她片刻,忽地一笑:“这性子倒是与你娘一模一样……罢了,你且安心,朕不会有意为难你们的。”

    饭后皇帝要处理公务,离开前嘱咐景澜:“与皇后说完话就来议事的地方,朕有话要对你说。”

    他走时太子正想悄悄紧随其后,皇后眼尖一把抓住他道:“好哇,你竟然还想跑?再过几日你就要监国去了,前些日我嘱咐你的话到底记住了没有?”

    皇帝飞快回头看了一眼,幸灾乐祸道:“古有孟母三迁教子,今有你母后三鞭教子。吾儿啊,你就受着罢,为父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皇后只用一手便轻松将太子按住,转过身景澜与洛元秋笑着说:“你好些日子没到我宫里来过了,不如带元秋去坐一坐。我那儿有许多上次她吃过的点心。你放心好了,我是不会吃了她的。”

    景澜道:“想吃元秋,舅母可得有一口好牙才行。”

    见左右宫人上前收拾东西,景澜便知皇后要训斥太子了,当即牵着洛元秋告退。

    两人手拉着手走在长廊下,十指相扣,洛元秋心下好奇:“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见陛下一面?”

    景澜道:“舅舅舅母平素待我不薄,我总要把人带到他们面前见一见。再说了,往后我不在城中,自然是见一面少一面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疑惑道:“不在城中你要去哪里?”

    “不是说了吗,我跟着你啊。”景澜轻快道,“你不是想回寒山?那我们以后就在山上住着,再也不下来了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望着长廊外的雪景,看着那些宫人来来回回清扫地上的积雪,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说:“你不想留在这儿?”

    “这里没什么好的,”景澜摇头,鼻尖她发间蹭了蹭,“有人的地方便有无穷无尽的算计,恩恩怨怨皆起于利,也终将为其所葬送。世人以为这是人间繁华之处,权势所在之地,但在我看来,这就是一座巨大的坟茔,人如行尸走肉般,我已经不愿留在此地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突发奇想:“若是我们没有相逢,你原本打算做什么?”

    景澜闻言有片刻出神,望着远处悠然道:“我想师父不在,我回不了寒山,不如就在山下那座小镇里购置一座院子,就这么守着……那你呢,你又是怎么打算的?”

    洛元秋想了想,将遇见殷雪怀之事简述了一遍,道:“如果这次没遇见你,我大概用阵枢换了玉清宝诰后很快便会离开,若是中途遇见了殷前辈,听了他的这番话,我一定会重新回到阴山去。”

    景澜心中明了,道:“看来人皆有执念,明知所去无路,求而不得,仍是义无反顾。殷雪怀如此,墨凐亦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奇道:“墨凐怎么了?”

    景澜重述画境中墨凐与那两位老者的一番对话,洛元秋微微蹙眉:“你是说,她是为了复仇而来,想要摧毁这座城?”

    不等景澜再解释前因后果,她随即自答道:“为一念执着于此倒也不奇怪,听起来像是她会做的事。但如今的这座城已非千年前的那座,我不信她会不清楚这其中的区别,那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?”

    景澜道:“不管怎样,她绝不会得手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听她话中之意,显是已有布置,便不再多问,只道:“她一定会先取回灯。”

    景澜略一思索,道:“那灯有两盏?”

    想到那老者与他身上的三个影子,洛元秋道:“一盏她已经寻回,一盏还在冥绝道那位教主手中。”她微微皱眉:“一盏已经难对付了,两盏都到她手里就更麻烦了。”

    景澜勾了勾她的小指道:“用不着担心,她手里的那盏已经在画境里裂了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闻言惊喜非常:“做的好!她那灯很是古怪,上回打架时我就被她拎着灯揍了一顿来着!还有那老头儿也奇怪,原先我以为他身后跟着的是三个影子,没想到那竟然是他的魂魄……”

    景澜冷冷道:“谁也跑不掉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啧了声道:“怪了,到最后这些事居然串在了一起,明明之前还各不相干的。”

    景澜想起宴师有关寻人故友之类的猜测,不由心中一动:“我记得你说过,你和墨凐初次相遇是在阴山外,她有对你说过些什么话吗?”

    洛元秋思索片刻道:“记不清了。但我觉得,她当时像是在等什么人来。”

    景澜握着她的手一路前行,两人掌心温暖一片,令她莫名想起昨日画境里的遭遇,明知那不过是一道幻象,却依旧能如现在这般,轻易牵动她的心弦。

    她沉默了会儿问:“为何要跟着殷雪怀再度前往阴山,而不是去北冥?”

    “我已经去过北冥,可还是没有见到你。墨凐虽然能占会算,但也不是事事都能算准的。”洛元秋微笑道,“如果阴山中的幻境真能让人回到过去,就算是沉湎于其中,永堕于无间,只要这场梦永无结束的一日,就能一直见到你,这样一想也是很好的。”

    景澜看着她的侧脸半晌,手握紧又松开,拉着她向前走去:“不好,那又不是真的。我现在人就在你眼前,既然抢了我去,为何不待我好一些?”

    洛元秋不防她三言两语竟能扯到此处来,顿时目瞪口呆:“我对你还……不好?”

    景澜道:“还不够,不如你再想想看?”

    洛元秋一见她那笑便什么都明白了,两人默契地同时放开手各自后退,洛元秋冷笑连连,当即从地上抓起一捧雪砸在景澜脸上。景澜也毫不相让,捏了几个雪球搂在怀里,对着洛元秋一扔一个准,同时朗声道:“宫中禁用法术,师姐你不会连丢个雪球也要用到符术罢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洛元秋深吸一口气,把刚刚塞进雪球里的符扯了出来。

    一柱香之后,两人衣裳凌乱,顶着一头雪来到了皇后宫前。

    洛元秋看着宫外站着两排威风凛凛的带刀侍卫,以她的眼力自然不难看到藏在暗处的暗哨。眼下分明是白天,竟然还有甲士在宫外巡视,手中刀斧森然,一派肃然之象,她不禁感叹道:“这地方看起来怎么像是军营呢?”

    景澜道:“舅母是将门之女,自小失恃,便随荣国公驻守边疆,被当作男儿一般扶养长大。后来她拜徐将军为师学兵法,行军布兵无不精通。后来老国公年迈眼花,都是舅母坐镇军中调兵遣将,运筹帷幄。”

    说到此处宫外已有人发现她们了,一名女官上得前来,细辨一番后笑道:“原来是景大人,如何这般狼狈?外头的侍卫险些把你当作刺客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给舅母送人来了。”景澜仔仔细细为洛元秋拂去身上的雪,道,“人先放在你们这儿,回头我来领。”

    女官将她这番举动看在眼中,微笑道:“大人请放心。”她知道两人有话要说,便退到宫门前,在阶下静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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