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一钩新月已当空,杨家宅院里的人声渐渐低沉下去。 大管家杨老伍今日是新娘的父亲,是新人高堂,杨家大院里所有大小事务的操办打理,对客人的迎来送往,都由杨艾儿一人咬牙担着。杨艾儿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,硬撑着挺胸收腹一副大宅管家的样子,实则脚下走路都在打飘,好不容易才捱到酒筵撒撤,才抓住机会到厨房里喝口凉汤啃口馒头。精神一放松,整个人都松垮了下去。 “杨艾儿你怎么矮了下去?咦,怎么还流泪了?”厨房里一个大大咧咧的烧火丫头逮住机会就打趣杨艾儿。 “没有没有!哪有哇,今儿高兴……”杨艾儿一边挺着胸膛笑着一边拭着眼角的泪水。 这时,柴郡主进屋烧水去给老太太洗脸擦身,遇着烧火丫头欺负杨艾儿,笑眯眯着把她赶出屋外。 “杨艾儿啊,你对珍珠那点心思,嫂子都看在眼里呢,……命运这事儿,没法子,谁都得认。”柴郡主等到杨艾儿吃饱喝好,一边舀水一边轻声与杨艾儿说道。 杨艾儿低着头,嗯了一声,泪水却止不洒落。 没有了杨珍珠的白茶园里,顿时清冷了许多,那只大猫无精打采地卧在门口。 两位儿媳,大娘和二娘在陪着老太太,没话找话的闲聊着,老太太却精神恍惚,斜倚在坑上,似睡非睡。 两位善解人意的儿媳妇轻手轻脚吹熄灯火,离开屋子,带上门。老太太才发出一声幽深的叹息,仿佛吐尽数十年积攒在胸腹中的希望、思念和辛酸,人一下子就老去。 在远处的杨六郎痴痴盯着白茶园里老太太屋檐下的红灯笼,如座泥塑雕像一样久久不动,随着老太太这一声叹息,胸膛里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用力揪捏了一下,猛地颤悸起来。 娘亲屋里总藏着数不清的又细又软的鞭子,偷偷拿出丢了,转眼娘亲又能变出一根。很小的时候,抽在身上,或许还有点痛,长至十一二岁与娘亲一般高了,鞭子愈发显得柔弱无力,娘亲装着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,其实鞭子轻轻落在身上,跟赶蚊蝇相差无几。 杨六郎一金青一猩红的两只眼睛,同时流下泪水。 张庆之酒气散尽,被一阵凉风吹醒。 “放下了吗?”张庆之打着呵欠随口问道。 “放下一半了,放心下来了。”杨六郎笑答。 “这么快就放下一半了?”张庆之故作惊讶地感叹。 “紫娟姐在酒窖里给我讲了一个道理,好姑娘,就应该有一个好归宿。你说呢?”杨六郎递过酒碗给张庆之,另一只手端碗与张庆之碰了一下,一口饮尽。 “你也知道,我就是一个暂寄人间的冤魂而已,阴阳两隔,纵使珍珠再好,又能如何?”杨六郎自嘲道。 “所以你放下一半,深藏一半?”张庆之觉得这个理由极好,既深情又风雅,妙到毫巅。所以也一口饮尽碗中酒。 杨六郎又给二人的碗都满上酒。 “没酒了,最后一碗。”杨六郎醉眼朦胧。 “为什么对待春芽和珍珠两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?”张庆之端着酒碗,突然挽了话题,问道。 “也许是杨珍珠本来就是一个有希望的人,而春芽除了我之外就没有了其他希望吧。” “如果杨珍珠不答应韩擒虎求亲,一直在等你呢?你怎么办?是否会回去和她在一起?”张庆之追问。 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杨六郎笑着回答,“幸好世上事没有那么多如果。” 杨六郎举碗与张庆之碰了一下。 花开正浓,新月渐满。 月下痛饮陈年桂花酿,花在碗中,月在碗中。 过些日子便是花好月圆,还有什么比这个结果更好的呢。 第(3/3)页